我一向以為欣賞藝術作品,就好比和素未蒙面的藝術家心靈交流一樣。可是感動往往不是發生在經歷了規模宏大的結構之後,卻是在瞬間的吉光片羽。黃昏的陽光射入千年神殿,電影裡街角老人的眼神,交響曲慢板的一小段經過句,或是大河小說裡的一句話。當體驗到這個片刻的美麗時,就像是身體漂浮在宇宙中,星體按照完美的協調運行,忽然間剎那化成了永恆。但如果將這個片刻單獨抽離整個作品,又失去了他的光芒,彷彿拼圖取出了一片就失去他存在的意義一般。
這天我們來到秋田縣的角館,這裡有保存了將近四百年的古老街町,是當年武士們聚居的地方,稱為武家屋敷。我對於建築物向來沒有什麼研究,卻喜歡流連在裡面想像古人的生活。我曾化身為京都富豪,徜徉在涉成園的庭院裡;也成想像為高山的富商,在閣樓裡揮毫。角館的武家屋敷裡,昔年武士已經風流雲散,後人將先人的遺物陳列在古老的屋宇裡,成為觀光客嘖嘖稱奇的地方。有些家族展示古代的武器盔甲,有些展示先人的食器衣物,其中規模最大的青柳家,卻展示著截然不同的物品。
青柳家佔地廣泛且屋宇眾多,其中有一棟兩層樓的平房,一樓改建為餐廳。當我步上二樓的階梯忽然回頭一看,發現了這扇窗。這扇窗就像畫框一樣,將屋外的美景框起來,變成牆上的風景畫。第一眼看到它的時候,內心就像有根弦被撥了一下悸動不止。我嘗試著步上或步下一兩階樓梯,卻發現只有剛才的那層階梯才能將屋外做最美的呈現。這是巧合嗎,還是屋主精心的安排呢?
二樓的展示品裡有一些解剖圖,或許主人是個風雅的醫師吧。除此之外還有為數不少的留聲機,連最原始的,愛迪生發明的最初形式的滾筒式留聲機都有。還有一整個牆面,將主人各式各樣的照相機陳列出來。我在古雅的長沙發上稍坐,閉目想像自己是屋主,嗅著手裡握著咖啡的芬芳,傾耳聽著鑽石做的唱針劃過唱盤,卡拉揚指揮的 Eine Kleine Musik 流洩在這個小室裡。
我下樓,再看一眼這扇窗,我知道這不是巧合,是主人巧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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